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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要进给皇太后,舜英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低了头迟疑。

    再者,她从小到大与皇太后相处的光景也不多,她心下颇有些害怕。

    忻嫔轻叹口气,“去吧~~回头额娘再设法跟你七姐讨一个旁的花样儿去就是。只要你去了,额娘保准儿给你讨去!”

    听见额娘这样说,八公主才欢喜了,点头答应。

    忻嫔将八公主拢过来,凑在耳边嘱咐了几句话,这才松手,叫舜英去了。

    .

    那边厢,鄂常在泪落满面,已是痛苦权衡之下做出了决定。

    她痛哭流涕道,“回庆妃主子……当真是没有人指使小妾;小妾也真的并未动过旁的手脚去!”

    “小妾敢对天发誓,若有半点虚言,小妾愿不得好死!”

    语琴小小失望,终是没想到,这鄂常在宁肯自己死,也不肯将愉妃给托出来。

    语琴便也缓缓站起身来,下颌高扬。

    “不得好死?鄂常在这话儿便别在宫里说了。皇上钦定的《宫中则例》里定的明白,若有人敢在后宫里自戕、自尽的,便要连累母家一同发配边关去,给披甲人为奴。”

    “鄂常在便是自己不怕死,也别连累了你母家。”

    兰贵人见鄂常在还不肯认,也是恼恨不已,指着鄂常在道,“她自然不怕。总归她伯父、她阿玛都已经被皇上赐了自尽!她便也不怕再连累谁去了!”

    语琴凝注兰贵人,点点头,“兰贵人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她因为无所忌惮,才敢这样赌咒发誓;可是也因为她已经无所忌惮,故此这赌咒发誓才半点都信不得——她说不是她做的,那倒怪了,她是想说还能是兰贵人你自己将自己的脸弄成这样儿的么?”

    兰贵人更是恼恨,跺着脚道,“可不是!当我是她么?她肯咒自己死,她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我却还珍惜我这张脸呢!”

    语琴转身走到皇太后驾前行礼,“妾身瞧着,鄂贵人是抵死不招了。这会子若只是问话,已然问不出什么来;若不用刑,倒难从她嘴里掏出实情来了。”

    .

    说到给内廷主位用刑,皇太后也颇为谨慎。

    终究是内廷主位,便是皇帝惩治,也多以降位、或者下旨申饬来体现,倒是极少会用刑。

    这会子八公主舜英已经站在了皇太后的身边儿,之前已是与皇太后说了几句话了。如今皇太后手里已经接了舜英送来的一枝草编小耗子。老太太的面上,还存着此前的笑意。

    那笑意,终是慈祥的。

    被语琴上前回话给打断,八公主舜英便只好闭了嘴,静静立在皇太后座旁。她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闲得无聊,这便咬着手腕上的避暑香珠儿玩儿。

    这香珠是皇上刚刚赐下的。

    皇太后专心听语琴说话儿,安寿在旁看着八公主的动作,心下担心不妥,这便上前告罪一声儿,一把拢住了舜英,哄着将舜英含在嘴里的香珠儿给要下来。

    皇太后因而分神,转头望回来,问“怎么了?”

    安寿忙跪倒回话儿,“回皇太后,方才奴才瞧着八公主往嘴里含着那香珠儿玩儿……奴才觉着有些不妥,故此才……”

    皇太后便一眯眼,登时也想起了当年六公主舜华夭折的事儿去。

    皇太后不由得抬眸瞟了那拉氏一眼。

    那拉氏自不愿牵连到自己,这便忙起身一礼,将八公主给拢过来,搂在自己怀里,“听皇额娘说,这香珠儿是戴着的;若是中了暑气,也只能用水化开了才可服用,切不可这么囫囵吞枣儿地就往嘴里含啊!小心卡了嗓子眼儿去!”

    回想起当时的事,皇太后心下也是不痛快。六公主那孩子,终究也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儿;况且,那会子皇太后还对忻嫔曾经寄予了厚望去。

    皇太后便忍不住低声与那拉氏道,“不管如何,当年那两个伺候舜华的婆子,总归是你宫里的。便是你不在京里,那两个婆子不守规矩,也是你教导不周。”

    那拉氏咬住了嘴唇,心下的懊恼无处去,这便霍地转眸盯了愉妃一眼。

    她没办法儿不想起来,其实愉妃这样当众“多话”,当时也曾有过一回了啊。那回愉妃将香珠儿的事儿解释得清清楚楚,替令贵妃全然化解了怀疑去。

    那会子愉妃那妙语连珠的模样儿,倒是与此时眼前的情形,有些相似。

    旧日的恨意,这会子便又不由得重新翻涌了起来。若是当年便是因为六公主,叫令贵妃和忻嫔狠狠斗起来,那说不定便没有了令贵妃如今的进封贵妃了!

    ——都是愉妃的错儿!

    那拉氏便忍不住冷笑一声,“宫规是白纸黑字,却挡不住人心是活泛的。有些人啊,别看着平素跟闷嘴的葫芦似的,可是一到出事儿,她必定是那个渔翁得利的!”

    “这会子兰贵人一张俏脸都成了这样儿,而且这事儿一而再地发生,若说没人算计,我是不信的!可鄂常在呢,进宫多年,始终都只是常在的位分,若说她有这个胆子算计兰贵人,我倒是不信的。”

    “鄂常在的背后,必定有人挑唆!虽说‘刑不上大夫’,给内廷主位用刑更是不合适。可是,这会子若不问个清楚,不还兰贵人一个公道,难道就不是委屈了兰贵人么?故此啊,依我看,既然鄂常在不肯招供,那便唯有用刑!”

    那拉氏越说越恼,面上已然冷意浮涌。

    “不是咱们不仁厚,是鄂常在自己放弃了那个赎罪的机会……儿臣是主张用刑的。还请皇额娘示下。”

    兰贵人听见了,也上前跪倒,一张红疙瘩遍布的脸上,早已不见了素日秀丽的容颜。

    兰贵人哭着伏地,“还求皇太后替妾身做主啊~~”

    皇太后便眯了眼,半晌终是冷哼一声,“用刑是痛楚,可是兰贵人如此这般就不痛楚了么?既然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那这用刑的痛楚便是这个人该承受的!”

    “来啊,吩咐慎刑司,请了你们的鄂常在小主下去,招待妥帖了,务必请了你鄂常在小主的明白话儿来才好!”

    不多时,慎刑司的几位精奇嬷嬷便奉旨前来,带一脸横肉的笑着,“请”了鄂常在去。

    鄂常在哭天抢地,再几番望住愉妃,却也终究无法抵抗,这便被带走了。

    .

    出了这样一番事儿,众人便也都没兴致再一起过节,这便也都各自散去了。

    “不管怎样,好歹这回叫鄂常在吃了一回苦头,倒也值得了!”玉蕤咬着银牙恨恨道。

    语琴倒是蹙眉,“只可惜便宜了愉妃去。我本想着顺带将愉妃拉进来,没想到那鄂常在倒是宁肯自己吃苦头,也不肯指了愉妃去。”

    “也不奇怪。”婉兮轻轻握握语琴的手,“终究她母家已经再无仰仗,她目下唯一的寄托都在永琪身上。她伯父和阿玛都被皇上赐了自尽去,她自也横下一条心,宁肯自己死,也要守住家族复兴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颖妃略有担心,“只是姐姐们看,这回兰贵人和鄂常在,究竟能不能挪出去?”

    婉兮含笑点头,“那是必定的。鄂常在已然德行有亏,如何还能继续住在康熙爷的诞生地、皇太后当年的寝宫的景仁宫去?景仁宫,便是‘景仰仁德’之意,那鄂常在哪里还配继续留下来?“

    “至于兰贵人,皇太后总是心疼她。她们认定了是鄂常在动的手,那便谁都不敢确认她那寝殿各处,是否还留着鄂常在的手段去。只要叫兰贵人脸上的疙瘩再起一回,她便不敢继续留下来了。”

    “便是皇太后,也得因为心疼兰贵人,而将兰贵人挪动了。”

    颖妃有些惊讶,“倒不知姐姐们究竟是何法子叫兰贵人脸上起了疙瘩?二月间起了,今儿是怎么又起的,还叫人查不出什么来?”

    婉兮和语琴对视一眼,便相视而笑。

    语琴便轻叹一口气,“其实原本是个意外。二月间要为小鹿儿种痘预备,我便带着宫里人每日抄经。可你知道,我本心乱,抄经的时候儿也难免出错。这便必须要用‘雌黄’给抹了。”

    “我自己是心乱,才容易出错儿;她们陪我一起抄,却是不耐烦,便也同样出错,这便也都用雌黄频频去涂抹。便有一回,我发现兰贵人手沾过‘雌黄’之后,起了些红疙瘩。”

    “因涂改经卷所用的雌黄量少,故此那点小疙瘩当日不久便退了;我却因此知道,她的体质怕是与那雌黄不服的。从小在江南,学诗书绘画,就见过有人这样儿,都说是体质不同,有些人会这样,有些人却不会。我便料定,她的体质是不能接触这些的。”

    “我二月里带着小鹿儿回‘天然图画’之前,便也留了些功课给她们,叫她们每日继续抄经。没有我监督,她必定更不情愿,这便出错只会更多,用雌黄涂抹的就越多……她这便几天之后,脸上就起了疙瘩。”

    婉兮点头而笑,接过话茬儿道,“雌黄又与雄黄相伴而生,她的体质既与雌黄不对付,那么对雄黄便也会同样儿不对付。今儿是端午,必定饮雄黄酒,故此她一定还会再起那疙瘩。”

    .

    当晚,皇帝忙完正事,回“天地一家春”来,笑眯眯问婉兮,“今儿庆妃可问出什么来了?”

    婉兮小小遗憾,忍不住噘嘴道,“没想到那鄂常在倒是个嘴硬的,怎么都不肯招。终是皇太后做主,叫慎刑司给请过去了。”

    “天色已然这会子了,还没听见什么动静呢,怕是便是到了慎刑司去,也不肯吐口儿吧?”

    皇帝倒是笑眯眯点头,“不招便不招,急什么呢?”

    婉兮倒是愣住,抬眸盯住皇帝。

    皇帝便耸耸肩,“既不肯招,就慢慢儿问好了。难不成要急着都招了,这便早早儿又回来了?”

    婉兮张大了嘴,望住她的爷。

    天啊……是她笨了,竟忘了这个关窍——总之目的是要将鄂常在挪出景仁宫去;那么这会子总归鄂常在是被关在慎刑司呢,便也跟搬出去有什么两样儿了?

    况且慎刑司又是什么地方儿,将鄂常在关在那去,还不是比这后宫里任何的地方儿都更省心了去?

    皇帝看着婉兮犯傻的模样儿,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这便拈了枚桑葚,冷不防塞进婉兮张开的嘴里去,吓了婉兮一小跳,忙红了脸将嘴合上。

    皇帝却凑过来亲她的嘴。

    那桑葚被咬碎了,浆汁儿甜甜、黏黏地在两人的唇齿之间恣意潜流。皇帝淘气,还用唇故意沾了,然后借着唇瓣儿的摩擦,全都给涂抹在婉兮嘴上了。

    婉兮又羞又急,叫一声推开了皇帝,急忙爬上炕,揽着镜子来瞧。

    女子嘴上涂抹口脂不新鲜,可是桑葚颜色却是紫红,抹在唇上,颜色便很是有些特别。

    婉兮噘嘴不依,“爷净祸祸奴才!这成什么了呀?若再配个大白脸,还不成了诈尸的妆了?”

    “呸!”皇帝又恼又笑,啐了一声儿,上前忙将她嘴给捂上了,“说什么呢,怀着孩子呢,也不怕孩子跟你学坏了~”

    婉兮的嘴被皇帝的掌心摁着,婉兮却也不服儿,索性张口将皇帝的掌心给咬了一口去。

    皇帝疼得甩手,无奈地笑,“你个小狗崽儿!”

    婉兮故意轻拍了拍肚皮,“听见了没?你阿玛说你呐!”

    狗在满人的文化传统里,是忠实的伙伴,是老汗王的救命恩人,是亲密的家人;故此满人不准吃狗肉、寝狗皮、戴狗皮帽子。便连皇上这一句“小狗崽儿”都并无半点骂人的意思,只有喜欢罢了。

    皇帝却不满了,上前攥住婉兮的手去,“瞎说!这分明是个——龙崽子!”

    婉兮高高扬眉,含笑凝住皇帝,便也笑了。

    可不,这个孩子从坐胎到下生儿,都是在这个龙年里;况且还是真龙天子的儿子,可不正是个“龙崽子”么?

    可是婉兮念头随之一转,便忍不住“扑哧儿”就乐了,“……其实,是个兔崽子~”

    皇帝属兔,那这老子是个兔儿爷,儿子实打实的兔崽子啊!

    皇帝大笑,伸手拍婉兮的顶梁盖儿,“行啦,兔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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