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志愿军(二)

刺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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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志愿军(二)

    “妈的!”在我被从地上震起又重重地摔回吃了满嘴沙后,除了把头更深地埋进黄土中颤抖外,我想不到人在性命操于上帝之手时的更佳反应。

    “怎么回事?他妈的美国佬搞错坐标了吗?”刺客趴在我对面不远处抱着脑袋一边骂娘一边用手抱紧狙击枪,“这他妈的是150毫米的榴弹炮。”

    炮弹不停地从天上落下,在车队周围爆炸,但打中车队的屈指可数,大多数落在了离我们20米外的路旁。气浪掀翻了几辆悍马车,弹片炸伤了数名站在路中间的军人,他们死没死我是没有心情去注意了。

    “像是俄罗斯D1,老毛子的东西劲儿比美国佬的足!”狼人的头盔被冲击波吹飞了,满头短发被黄沙填满,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在炮轰的间隙跟在我们的身后跑离了车队,冲向不远处的掩体时叫道。

    “只要打不着我,我管它是哪国的炮!”水鬼抱着脑袋从背后追了过来,以箭一样的速度超越大家,飞身跃起跳进了刚才向我们射击的民兵的散兵坑中。他刚跳下去便发出一声惊呼:“不要过来!”

    等我们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奋不顾身地越过了所剩无几的掩体,落到了后面的散兵坑底。

    等我们落到了坑底的时候,也已经用不着他再提醒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一发未爆的152毫米炮弹就扎在散兵坑底的肉堆中。顾不得擦拭溅到脸上的血水,所有人都看着面前的“小可爱”傻了眼。

    “你是对的,这确实是俄罗斯的D1火炮。”我愣愣地看着冒着热气的弹头,不知为何竟然回了狼人一句无关紧要的戏言。

    “所有人都不要动!”最靠近炸弹的狼人轻轻地蹲下身,看了看弹头的屁股和被它击穿的尸体,片刻后说道,“兄弟们,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先说好消息!”刺客不敢动,扭动身体伸长脖子想看一下弹头的状态。

    “好消息是这不是俄罗斯原装货,是重装的弹头,阿富汗人的手艺有限,只有触发引信而没有时间引信。”狼人再从头到尾看了看这发炸弹,确定地说。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虽然不知道这发炸弹为什么击穿了地上的尸体而没有爆炸,但如果引信没有故障,任何东西碰到它或它碰到任何东西都可能爆炸,而威力足够把我们都炸上天。下轮炮袭马上就到,我们却没有时间解决这东西。”狼人的话说完,大家也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出去!”我向身后的大兵挥挥手,“后面的先走,迅速、小心!”

    话音未落,第二轮炮袭已经开始了。大地再次人为地颤抖起来,一个站立姿势比较不稳的士兵被脚下颤动的土地晃得失去了平衡,面带惊恐双手乱抓地倒向面前的硕大弹头。

    “我靠!小心!”刺客一把抓住那家伙的后背包带,我在旁边伸出胳膊反手捞住他的脖子,可是这家伙背着的东西足有几十公斤重,加上自身的体重和现在晃动的地面,我们很难托住他。看着他的去势只是被减缓,整个人仍在向前倾倒时,坑里所有人都吓坏了,死亡的威胁迫使他们疯狂地冲了过来从旁抱住了这个家伙,或拼命地逃出这个散兵坑。

    每次炮弹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炸开时,我的前列腺便一阵痉挛,尿急的冲动顺着小腹冲上大脑。一个刚爬出坑沿的大兵被弹片削掉半截手臂跌回来时,所有其他想逃离这里的人都放弃了出去另寻庇护的念头,乖乖地和那发可爱的未爆弹待在了一起。

    “该死的空中支援还没有到吗?”狼人使劲把倾倒的大兵扯回来摔到坑壁上,冲着无线电兵抱怨道。

    “来干什么?他妈的是哪儿向这里打炮我们都不知道。”我慢慢地把头探出坑沿,炮击覆盖范围并不大,但密集度挺高,轰击的持续性甚至比不上在非洲一些小国家遭受的炮击。但这里的炮击有一个和那些长年战乱的国家相同的特点,那就是火炮口径的不统一。从爆炸威力和烟雾可以看出,从老式76毫米的山地炮到152毫米的榴弹炮都有。

    我从护目镜框中抽出数据线插进头盔的接口中,打开的弹道测算系统对准弹着点,护目镜中出现了条条白线,那是根据弹着点和参照物以及声场、力场、温差、风力等因素计算出的炮弹的飞行轨迹,最后核对全球电子定位数据得出发射地的坐标。

    “天才,让美军把这个坐标的附近给轰平,然后再把那里的卫星图片传过来,那里有人炮轰我们。”我把坐标发给天才,然后回头指着远处的丛山问身旁的美军,“那个最高的山头上是不是有个要塞?”

    “是的。那里有学生军的一个制高点,它是我们攻打昆都士之前第一个拿下的要塞,现在那里驻扎的是反学生军军阀杜塞姆斯将军的部队。”美军的情报官手按头盔凑了过来,向远处张望了一眼后,蹲回坑底缩着脖子说道。

    “看来,它已经不在那个家伙的手里了!”第三轮炮袭再一次由10公里外的山头扑了过来。这一次明显更加密集和猛烈,似乎对方刚到了批火炮部队一样。

    “天才,怎么搞的?怎么火力支援还不来?我们快被炸烂了!我要是活着回去,非打跛你另一条腿不可。”我捂着耳机躲在坑底,敌人的炮越打越准,已有数发打在我们的坑边了,那发未爆弹卡在放平的尸体中间摇摇晃晃的样子越看越让人心惊。

    “我只是传信儿的,不是负责拉炮绳的。”天才声音里的轻松听起来让人既恼火又羡慕,“不过卫星图片已经到了,这是我能做得最快的了。”护目镜的显示屏上出现的卫星照片,很清晰地显示了远处山上的要塞顶视图,藏在要塞周围树丛中的每门炮旁站的填充手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妈了个巴子的!”一发炮弹就落在不远处,大量的沙土从天而降砸在我头上,仿佛有人站在坑沿上想活埋我们一样。

    “天上的父呀!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别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险恶……”身边的唐唐和杰丽双手交握拱在胸前,随着每发炮弹的炸响颤抖地祈祷着。

    其他士兵也跟在两人后面纷纷蹲在坑底开始祈祷,看了太多电影而抱着张狂梦想的士兵,在并不猛烈的炮火中上了身为陆战队士兵的第一堂课——什么叫步兵?那就是炮灰。

    “食尸鬼,你有没有发现,这帮王八蛋越打越准?”狼人也不敢把头露出去,只好把枪口举起来利用瞄准具在护目镜上的投影观察外面的情况。边上的美国兵看我们奇怪的样子颇有些不习惯,也有人多多少少能明白我们使用的装备并开始发出艳羡的赞叹声。

    “他们不可能有激光定位或GPS定位,一定有人就在这附近使用工具目测。”看着在第三次炮击中完全被摧毁的运输车队,我意识到对方有人在为炮兵修正弹道参数。我打开热成像器,想看看远处哪里有热能反应,但我的便携式热成像系统对于发热量较小的人体只在七公里内有效,还达不到坦克使用的那种大型机所能探测的距离。即使这样,也已经足够探测到温度达到零下的山顶上那个可爱的小热点。

    “我们需要更大的枪才可以打瞎那只眼!”枪口的激光测距仪测算出来的距离是5.3公里,但我们运输车队现在没有任何武器可以打到那个距离上。

    “呼叫空军炸死他!”边上的美国大兵听到我们的话,异口同声地接道。

    我和水鬼他们对视一眼无言地笑了,美国人就是有钱,基层士兵都这么大手大脚,怪不得仗没打几天就花了上百亿。为了一个敌人叫空军炸,一发炸弹抛下来就是上百万美元。如果美国碰到的不是阿富汗这种软脚虾,而是俄罗斯那种硬角色,耗上几年的高强度战争,非把美国人耗到油都买不起。

    正在我们几个为美国兵被惯坏的作战习惯感叹的时候,无线电中传来飞机驾驶员的应答,两架F/A-18战斗机抛下诱饵弹从山谷中低空掠过。果不其然,两发便携式地对空导弹从山头背面冲天而起,结果都击中了诱饵弹,顿时天上爆起几蓬火云。

    在地对空导弹没有奏效后,便看到不少高射炮在天空拉出一片弹幕。落后的高射炮根本追不上美式的先进战机,两架“大黄蜂”轻松地一个俯冲,抛下两发巨大的JSOW集束炸弹。炸弹慢悠悠地降至预定的高度后自动打开,射出数十甚至数百发子炸弹,同大的覆盖范围炸平了整个山头,黑白相杂的烟雾从半山腰包住了半截山。等烟雾散去后,便看到熊熊的大火裹住了几乎没有林木的山顶。

    “喔!”躲在路边地沟里的大兵们纷纷挥动着双手探出了路面,为拯救自己的航空英雄欢呼。

    袭击我们的炮火在山顶被夷平后便戛然而止,可是大家都知道,山里除了那个基地,仍有大量的学生军武装藏在其中,所以没有人走出掩体。直到B-52“高空堡垒”编队扔下上万磅的炸弹地毯式地将邻近的山脉都炸成焦土,来支援的M1A1主战坦克以及自行火炮编队等重武器部队上来,大家才从躲藏的路沟中爬出来。

    清点人数后,我们知道联军在这次遇袭中伤了19人,只死了两人,而且都是货车司机。唐唐和那几个女兵面色煞白地互相搂抱着不停尖叫,说是欢呼,脸上却没有笑容;说是惊叫,声音中却充满喜悦。那个被我们大家从炮弹上拉回来的大兵,坐在地上握着拳头拼命用力,仿佛想将体内的恐惧强行挤出来似的。其他30多名运输兵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手握十字架跪在地上向上帝祈祷,而更多的是和战友抱成一团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互相庆祝。

    “呸!呸!”我边吐着嘴里的沙土,边走向车队中唯一完好的代步工具。我们自己的防弹悍马车,虽然创痕累累,但至少它仍是辆整车。

    “我的车!”狼人看到自己的悍马被重炮轰得只剩下一个前引擎盖和两个轮子后,摊着手大骂着。同样发出这样怒吼的是美军运输队的负责人,后面长长的被炸成火龙的车队预示着他的军事生涯已前途黯淡了。

    “帮帮忙!”听到后边的声音,我扭头一看,是杰丽正在拽她的摄影师。他运气不好,被身旁炸飞的铁丝网路障给罩住了,越挣扎铁丝网上的刺扎得越深,他已经痛昏过去了。

    “帮帮忙!”杰丽手里拿着美军的大铁剪在绞铁丝,可是那个东西太重,她掌握不了,剪了几下都没有把铁丝绞断,反倒把昏过去的摄影师的衣服剪出了几个口子,吓得她再也不敢下手了。

    “没问题!”看到自己的队友和爱车没有问题后,我的心情比刚才经受炮袭威胁的折磨时好多了。

    我抽出胸前的军刀走了过去,对准绕在木桩上的铁丝像砍麻绳一样“咚咚”几刀将它剁成碎段,而锋利的刀刃连个小豁口也没留下。

    “谢谢!”杰丽擦着脸上的泪水,将摄影师从铁丝网路障下缓缓拖了出来。在大家都受伤和抢救伤员的时候,女士优先的绅士精神远没有女人能顶半边天更受人欢迎,所以没有人过来帮她。我也不愿在这种战时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花费精力,便将手里的军刀借给她让她完成剩下的工作,自己回头去检查爱车的损毁程度。

    等她好不容易将摄影师从铁丝网中拖出来送上医护车后,她才满手鲜血、抽着鼻子、拎着我的军刀来到我的面前。

    “好刀!”杰丽对我削铁如泥的军刀留下了无尽的好感,把玩着有些不舍得还我。

    “‘如果战争是地狱的话,那么你用的叉要比魔鬼的好’。”我接回刀子笑了,“回头送你一把!”

    “谢谢!”杰丽满脸都是沾满沙土的血水,看上去好像快要重伤不治似的,“这句话我喜欢,可以引用到我的报道中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标注引自恰克·卡尔文的《戈博银色三叉戟战斗刀》就可以了。”我笑着扔给她从车内抽出的一本佣兵杂志,上面有介绍这把以海豹资格章命名的格斗刀的文章。

    大路上陆续赶来的援军越来越多,身边的场面也越来越混乱。战斗部队开始在这个地方设防,美国的各种火炮开始比照着间谍机传来的GPS信号进行炮轰。但从反学生军联盟士兵的议论中可以听出,美军的这种炮击是没有什么效果的。顺着山势走向和各种山洞,学生军的藏兵可以轻易地躲过任何攻击并转移到山脉深处。

    联军在陆军上将的命令下,展开了典型的美式搜山。地毯式的推进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联军轻易地再次占领了被夷为废墟的要塞。在焦黑的山石上,架满了已经变形的各式火炮。上百具赤裸裸的尸体铺满了通向山顶的小道,烧焦的肉体在山顶的低温下已经结上了霜,黑白相间的一块一块,有点儿像圣路易的巧克力糕点。

    而炸弹的主要覆盖区倒是一片干爽,没有雪也没有尸体,这里的一切都被炸弹的高温汽化了,只有要塞那里原本应该深埋在地下的奠基石,光秃秃地露出了地面。

    “阿尔姆要塞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跟随在身后的一位满脸乌黑的记者说道,“这个要塞是亚历山大大帝当年修建的一个屯兵点改建成的,几千年的战火都没有撼动它崔巍的身躯,没想到今天……”

    “老兄,”我拍拍这个有几分多愁善感文人气质的男人道,“你知道什么叫人类文明的进步吗?”

    “什么?”男人看到五大三粗的我突兀地来这么一句,有点儿诧然。

    “当现在的人们忙着破坏时,如果能意识到将来他将必须帮助重建这个他正在摧毁的文明,便已经是人类的进步了。”我看了看山脚下跟在军车后面的石油勘探车说道,“而在破坏前,便已经为将被摧毁的世界写好重生的企划书,这可是人类社会前进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