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争千秋

刺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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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争千秋

    听Redback这么说,袁飞华吓得脸都青了,瞪着大眼嚷道:“什么?要我帮你们?我可什么也不会做,我连枪都拿不动!”

    “没有人让你拿枪,只是让你帮忙看个人而已!”Redback面带微笑地对袁飞华说道。

    “认人?我……”袁飞华从羁押室中看到Redback殴打早田,到路上被袭,Redback和我大开杀戒,这些在我们俩看来芝麻大的事,对他的震撼可是平生首见,他能撑到现在只是发抖而没有尿裤子已经不错了。听到我们想让他帮忙,不用猜也知道他脑中想象的画面有多恐怖。

    “没关系,这个不危险。”Redback拨了一下头发,对袁飞华施展美人计,不过显然在生命面前,美色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袁飞华仍然脸色苍白地犹豫不决。

    “臭小子,老娘细声慢语地说话,看来你是不给面子了?”Redback抽出刀子架到袁飞华的脖子上,似乎还觉得不够唬人,又把枪口塞进他嘴里,脸贴脸阴森森地说道,“你不答应,我就割断你的喉管,但你不会死,你会失血,会窒息。我再顺着切口把你的皮一点点地从你的脖子撕到小腹,我发誓你会求我打死你。”

    “我帮忙!”袁飞华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而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后,识时务地立刻答应。

    “乖孩子!”Redback在袁飞华额头上亲了一下,拍拍他的脸,回过头继续开车,中间不忘对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下回别人威胁你的时候,要看清楚对方是用刀刃架住你,还是用刀背。”我扭过头,看着满脸愤怒的袁飞华说道,“还有,看到这个东西了吗?这个小铁块,边上有一圈字的这个。这东西叫保险环,如果它指着这个标有S的白点,就是表明Safety,用中文说叫‘安全’,如果指的是红点,那才是击发,笨蛋!”

    “我哪知道?你们别耍我了。大哥,刚才差点儿把我的屎吓出来。”袁飞华是正常人,开不起这种玩笑。

    “怎么回事?”我停止嘲笑他,扭过头问边上的Redback,我也对她的这个决定极不理解,在看着袁飞华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禁问道。

    “我们过境最讨厌什么?”Redback不答反问。听了她的话,我心里或多或少有了模糊的答案。因为我们过境的时候最讨厌的便是金属探测器。大家都负伤不知多少次了,随便谁体内都留有弹头和炮弹碎片。每次一过海关,金属探测器就要响个不停,没少被警察烦。所以,后来我们都不坐航空公司的飞机,开始喜欢偷渡,这样能省很多麻烦。这也是所有雇佣兵都头痛的事情。

    “天才进入了美国国防部的服务器,在达·芬奇的医疗档案中查到,他在1989年12月美国对巴拿马发动的‘正义事业’行动中,曾经肩、腿、盆骨三处中弹,两发子弹打进了骨头而没有取出来。”Redback说的果然和我猜的不差,看来他们想到的就是这个法子了。

    “可是过境的时候,发生金属报警器误响的事太多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我们认错了目标……”我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记得我们下机的时候,在机场看到的那个笑容探测器吗?”Redback的话让我想起下飞机时看到的那个小东西。

    “记得。不是不管用吗?”

    “当然管用,只是日本的资料库比较贫乏而已。不过任何人只要在脸上贴有伪装物,那东西就会报警,所以他可以为我们剥下达·芬奇的伪装,而我们有达·芬奇在部队时的照片。想想吧……”Redback这才把刚才电话中队长告诉她的安排都讲清楚。

    “但达·芬奇知道我们所有人长的什么样子,所以要袁飞华帮忙认人?”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一个根本没有经验的人帮忙了。

    “呵呵!”Redback笑了起来。

    Redback打开袁飞华屋里桌上的打印机,把手机接上,打印出一张人像——一个棕发年轻人抱着一只苏格兰牧羊犬正笑得很甜,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变态杀手。

    Redback把图片交给袁飞华让他熟记,然后拆开打印机将集成芯片砸了,之后才示意我们可以走了,边上的袁飞华看得纳闷儿得不得了。

    “她在干什么?”袁飞华看不出Redback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顶,“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反正你也用不着。”

    9月3日凌晨4点。坐在东京机场的候机厅,队长他们一行人保护着惊慌失措的林家姐弟通过金属探测器出现在候机厅内。遥望了我和Redback一眼后,队长向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就去准备登机事项。

    “怎么能保证他会在这里登机?”我和Redback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背对着入口,远处的袁飞华紧张地打量着每一个准备登机的人,他奇怪的样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天才虚拟了不少账户,购买了其他机场的大量空票,保证这段时间只有这里仍有空位飞到美国,错过今早,他就只能等到五天后,而那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护送任务。五天内的变数有多大,谁都猜得到,尤其是全世界的杀手都盯着我们的时候。他不会让口中的肥肉被别人抢走的。”Redback指指脑门说,“刺客讲的。”

    “那我们就等着吧。”我相信刺客作为一个杀手对同行的思考方式的分析。

    我怀抱着从机场超市中买来的零食,扭头看了一眼Redback戴的黑色假发。她肤色白皙,配上黑发,显得格外粉嫩,海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不远处袁飞华的一举一动,锐利的眼神像择人而噬的眼镜王蛇,她那专注的神情散发着另一种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我的心底突然冒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欲望,促使我用食指轻轻地在她指背划过,触手而过的肌肤如羊脂白玉般嫩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很奇怪!

    Redback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抓住了我的食指,用指甲轻轻地在我的指腹摩挲起来。那股酥麻的感觉从虎口顺着手臂传到后心,淡淡的快感刺激神经纠结在一起,一颗颗小疙瘩在肌肤表面凸起。

    “袁飞华吓得快要尿出来了。”Redback仍轻抚我的手指,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言辞。

    我扭头一看,袁飞华双手发抖地紧握着照片,满头大汗,双眼直直地紧盯着一个方向,并不时地向我们俩这边张望,眼神殷切并混杂着恐惧、紧张和少许兴奋。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背马上便被冷汗洇透了。因为他看着的是一个穿着美国航空制服的机乘人员,因触动金属探测器,刚接受过易爆和金属单独检查,被放行后在走向袁飞华方向时,从一张长椅旁拿起了一只早已放在那里的手提箱,而他正前方是已经检完票正走向登机闸的队长他们。我已经看到那家伙手提箱的提手处被食指扣住的扳机,显而易见,那只箱子里藏有一支冲锋枪。

    也许是因为袁飞华脸色太不自然,或是一直盯着他看,那个男子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突然停住脚步四下环视起来,扭过头正好对上我和Redback的目光。那张没有易容的脸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他就是达·芬奇。

    在我们认出他的同时,达·芬奇也认出了我们,他立刻明白这是一个陷阱,第一反应便是将手提箱的侧面对准了队长他们准备射击。

    “斯芬辛克·安德森!”我只来得及大叫出达·芬奇的真名,并抽出袖内的陶瓷军刀隔着近30米的距离扔了过去,希望能阻止他的行动,并提醒前面的队长一行人。

    30米是一个没有把握的距离,陶瓷刀那轻巧的刀体能否准确飞行如此之远,我同样没有把握,如此仓促的出手更让我心里没底,但这是最快反应的唯一选择。在我的刀子射出后,Redback才从背后抽出陶瓷的Glock 21C,等她瞄准达·芬奇的时候,我的刀子已从达·芬奇的脸侧飞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口子。虽然这一刀没有阻止他的行动,但迫使他分散了注意力,反射性的躲闪拉偏了他的枪口,如雨的子弹带着曳光轨道全数打在了正在检票的日本机场保安人员身上。队长他们在我大叫一声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将林家姐弟扑倒在地。几发散弹从他们头顶飞过,我能看到只有一发子弹击中了骑士的大腿,溅起血花,其他人是否受伤就不得而知了。

    候机厅瞬间便乱成了一团,无数候机的乘客尖叫着冲向紧急疏散口和出入口。攒动的人群混淆了Redback的视线,她连开的两枪都打在了奔逃的逃亡者身上,血光四溅,倒下的伤者掩护了达·芬奇,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重新装弹。

    等人群在我面前让开一条路的时候,对面的达·芬奇已经从皮箱内拿出了MP5K,重新装弹后,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们两个人。当看到枪口熟悉的六棱形来复线割口,被都市缓慢节奏影响的反应机能瞬间恢复,就像被高压电接到脚底一样。我迅速地弹起扑倒在面前的那排座椅下,与此同时,头顶的座椅响起像啄木鸟啄击树干的咚咚声。被击穿的合成椅背碎屑夹杂着跳弹四下飞散。当我抽出肋下的手枪时,身后的地板上传来数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又有人被散弹击倒在地了。

    随着耳边响起的尖叫声,暗红色的血浆慢慢地流淌到我的眼前,刺鼻的血腥味像刚出炉的奶油蛋糕一样刺激着我的颔下腺,口水如同决堤的江水盈满口腔。从座椅下的空间可以看到不断有人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透过血和碎屑,我看到袁飞华蜷缩成一团趴在座椅下颤抖。看到他满脸泪水和抽搐的四肢,我有些后悔将他拖入这场他无法承受的混乱中。

    但撞针击空的叮声提醒我,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场合。等到我和Redback趁达·芬奇子弹打空换弹匣的空隙站起反击时,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退到了候机厅的门外,正冲下楼向机场出口跑去。

    “狗杂种!”我和Redback向已经冲到了门前的达·芬奇连开数枪,两枪命中但仍无法如愿击倒他。他只是身体摇晃两下便开枪击倒闻讯赶来的机场警卫,穿过被打烂的大门,冲出了机场。

    正当我和Redback恼怒地从二楼跳下,击倒两个举枪靠近的警卫,准备紧跟着追上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顺着枪声看去,达·芬奇怀抱着冒烟的手提箱倒摔回机场大门前的地板上。从我们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他的右胸被击透,后背上的衣服被子弹穿出一个大洞。

    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鲨鱼出现在我们俩的视线中。他揪着仍未断气的达·芬奇的头发将他提离地面。当我们两人冲到近前时,看到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沾血的弹头,凑到达·芬奇眼前冲着他尖叫道:“婊子养的!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嗯?看仔细点儿。这他妈的是你打在我兄弟身上那发该死的子弹。也是打在这个位置,你看到了吗?嗯?”鲨鱼用手指使劲儿抠进伤口中挖弄着,扯出一片破碎的肌肉和肺脏。

    “呜!噢!嗯——嗯!”满嘴血块的达·芬奇根本无法清楚地表达他的痛楚,只能通过呻吟和不停踢蹬的双腿来告诉他人。

    “我兄弟命大,没死!你知道吗?”鲨鱼歇斯底里地冲着达·芬奇尖叫道,“看着我,你个狗杂种!看着我!看见这把刀了吗?”鲨鱼从背后抽出风暴给他的Benchmade Nimravus(猎虎)匕首,不断地在达·芬奇的脸上划割。

    我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一栋房子的三楼,快慢机正收起一支中国产的民用NDM-86(SVD)狙击枪。看来,他也没有想到只停留两天会用到狙击枪,这支枪不知是从哪儿搞到的,就像我们扔在车内的M16迷你版的OA-93短冲一样。

    “吃下去!你这个杂碎!”鲨鱼撬开达·芬奇的牙关将那个弹头塞进他嘴里,然后操起刀,手起刀落将达·芬奇的喉管砍断,像宰杀畜生一样一刀刀地割断了他的颈骨,将脑袋剁了下来,喷出的鲜血溅得整个机场大门都是。远处趴在地上观望的民众全都傻了眼,他们做梦也没有想过会看到这么恐怖的场面,十几人当场呕吐起来。原本想冲上来的日本警卫也全都按着腰侧的枪套,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鲨鱼遵守承诺将达·芬奇的手砍下后,我们已经看到远处闪动的警灯。眼前再平常不过的虐杀,已经无法激起我的任何怜悯,我唯一关心的是被枪击的骑士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受伤了。

    “拜托!鲨鱼,我还想吃早饭,这会让我倒足胃口的!”Redback翻着白眼儿看着鲨鱼将人头和手臂用从尸体上扯下的衣服包好,看起来是想带走。

    “我承诺过风暴,我要将这个王八蛋的零碎带给他。我要说到做到!”鲨鱼根本不为所动地继续包裹着残肢碎体。

    “OK!那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再不快点儿,我们就走不成了,日本警察会请你去喝茶的。”打头的警车被快慢机一枪打爆,后面的警车都停在了两条街外,不敢靠进!

    “我好了!”鲨鱼收好人头和手,抱在怀里准备离去。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惊惶失措,不知应该过来还是离开的袁飞华,对他招了招手。

    袁飞华看了看身边已经傻掉的警察,又看了看我脚下的“血湖”,摇了摇头,不敢过来。我气得只好拎着枪走过去,提着领子将他提了出来。临出来前,我看了一眼面前直直地看着我的警卫,顺手偷了他们的枪,并小声地说了句:“赶快报警!”两个警卫恍如大梦初醒,连连点头,四处找电话报警去了。

    提着袁飞华走出机场大厅,小巴克开着一辆警车停到了路边,我们四个带着一身腥气冲上车。汽车原地打了个转,带着一股橡胶燃烧的臭味冲向了东京市中心。

    警车拉响警笛,前面的车辆纷纷让道。车不减速地冲进了东京市区,我们这群凶徒也算做得相当风光了。

    “他是谁?”鲨鱼抱着人头看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的袁飞华,奇怪地问道。

    “我表亲!”我不想解释那么多,反正炎黄子孙五千年前是一家嘛!

    “噢,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鲨鱼杀了达·芬奇后心情很好,善意地将血红的手掌伸到了袁飞华面前。

    “我也要……是……哇!”袁飞华看着递到他面前的血手,被血腥味一冲,忍了良久的呕意再也憋不住了,一口吐在了车内。

    “靠!”一群人都叫了起来。

    原本就血腥气极重的车厢内,又加上了袁飞华呕吐物的臭气,大家都被熏得一阵恶心,纷纷放下车窗把脑袋伸出窗外透气。

    “刑天,你表亲可真不错!”小巴克一边开车,一边歪着头把脸凑到窗外说道。

    “他是……嗯……他是画家!对,画家!”我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想混过去,“画家都比较脆弱,想想凡·高!”

    “谁?”巴克一脸迷糊地看着我。我真没想到,他不知道凡·高是谁……“到了没?我还要忍受这该死的味道多长时间?”Redback恼怒地跺着脚,想甩掉鞋上的呕吐物残渣儿。

    “到了!”巴克把车停到一个地下隧道内,让我们下车,他自己把车开出去处理掉了。隧道外便停有一辆林肯,看来这都是计划好的,只是不知是谁策划了这次反暗杀行动。

    大家换了车,由鲨鱼将车开到一家叫“温暖”的店铺后门停下,巴克已经在门外等着我们了。等我们进了店才发现,这家装饰得像个优雅的古式酒舍的店面竟然是个妓院,里面全是40岁以上的老妓女和出外赚外快的家庭主妇。而来光顾的大多是一些有恋母情结的毛头小子!也有中年男子正经八百地走进来,要求60岁的老太婆陪宿。看得我有点儿傻眼,这架势还真没有见过。

    店主是一名很热情的英国人,叫Dave,以前也是狼群的雇佣兵,和队长的关系非常好。他受了重伤,不得不退休,结果就跑来日本隐居,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国家没有什么能对他构成威胁。

    在店内换了衣服,并做了稍许的易容后,我们便很放心地待在店内躲藏,等待天黑后乘船偷渡离开日本。

    我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给袁飞华,他颤抖地接过杯子,凑到鼻前闻了闻,被浓烈的酒气熏得鼻头抽动。看着他的样子,我们一行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加块冰会好喝一点儿!”Redback作为一个女人,毕竟有她细心的一面。

    “谢谢,不用了。”袁飞华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液体,苦皱着眉头,紧咬牙关忍受着酒精灼烧食道的痛苦。大家相视又不禁轻哼出声,这笑是一种感怀,也是一种羡慕!毕竟走过的路没有办法扭转,改变的人没有机会回头。

    “孩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出来。我知道你有话想说。”我接过袁飞华递过来的空杯,又续了一杯给他,不过,这一次给他加了点儿冰块来淡化口感。

    “我……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想问的!”袁飞华毕竟还是经验不足,紧捧的酒杯和四下游走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谎言。

    “没关系。在机场我没有杀你灭口,就不会笨到现在拿你开刀,你怕什么?”对于这种情况下的年轻人,安慰反而会令他更加紧张,用利害关系来诱导他的思考方向是最有效的途径。这是小猫教我的诱供招数,可惜我跟屠夫的时间太长,习惯了他那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对于这种比较有技巧性的学问没有太大兴趣,也就是骗骗这种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才有用处。

    “嗯……”袁飞华看着我和其他人,想了一会儿,觉得确有道理,这才缓缓开口,“你们为什么要杀日本人?”

    “靠!”Redback和鲨鱼听到这话,立马扔给我一个白眼儿,那意思就是:看,民族对立情结来了!

    “呵呵!”我无奈地轻笑两声,也许是在羁押室里和他讨论时带出了对日本的反感情绪,才让他有了这种错误的认知。

    “我们不是来杀日本人的,我们是保镖。”我用了狼群诸多身份中最阳光的一个。

    “保镖?”袁飞华根本不信,“可是你们杀了那么多人!”

    “我们杀谁了?”我奇怪地问道。其实不算达·芬奇,我们并没有杀死几个人,被Redback和我误伤的平民,初步目测也不是致命伤,抢救及时还是有救的。

    “羁押室里的犯人,被你们打死的摩托车骑士和黑衣人,被砍头的那个机师。”袁飞华想起那些人死在他眼前的情景,不禁又哆嗦了一下。

    “哈哈哈哈!”我和Redback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他以为我们把一羁押室的人都杀了。

    “那些犯人没有死,只是被电击昏了而已。摩托车骑士是黑社会,他们先开枪打我们的,你忘了?”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鲨鱼,继续说道,“至于那个机师,他不是日本人,他是个杀手,他要刺杀我的朋友,你也看到了!”

    “可是如果你是保镖,你为什么要越狱?”袁飞华思考了片刻,又道出了一个疑问。

    “那两个摩托车骑士为什么会那么巧地出现在警局门口呢?”Redback抢过话头“演义”起来,“那些家伙就是跟着我的,他们要杀我们,因为有人也出钱买我们的命,因为我们保护雇主不受到伤害也触犯了那些家伙的利益。他们要先干掉我们,然后再干掉我们的雇主……”

    Redback像煞有介事地说着,仿佛她才是受害者,而那群死鬼都是凶狠的杀人魔王。如果不是她防身有术,下场一定凄惨无比,最后连什么奸杀、鞭尸、器官买卖都跑出来了。这些极度血腥的事件是袁飞华想都想不出来的恶行,却被Redback描述得有声有色,后果就是袁飞华的脸色越来越白,嘴里不断地打嗝,胃里不断地反酸,估计Redback再讲下去,他就又要吐了。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听完Redback的“讲解”,袁飞华不解地看着我,“你完全没有必要解释这些给我听,我又不真的是你表弟,我们互不相识,我的生死仍操控在你手里。”

    “听着,小子!”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同胞,是为了消除你心中的阴影。因为在这几个小时里,你看到了混乱,看到了血,看到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剥夺他人的生命。你应该从中受益,看到生命的脆弱,应该意识到你以往的平静生活是多么珍贵。在羁押室里,你告诉了我你的身世和经历,那是一种倾诉、一种宣泄。我做了一个听众,并引导你发泄出了心中的愤怒和怨恨。也许你在日本看到了很多丑恶,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你应该愤怒,也可以抱怨,但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些就认为憎恨日本人就要杀死他们,因而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你看到了死亡,很显然你也不喜欢它。但你看到过血腥和死亡后,它就会带来两种效果:一种是让你珍视生命;一种是让你不再排斥死亡,从而衍生出对生命的不尊重。如果再加上心中的怨恨和由来已久的民族情结,后果是什么,我想你也讲过,中国人在日本犯罪率居高不下就是明证。这是价值观潜移默化的转变,不是意识到便能加以阻止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借此重新审视人生,从中找到最重要的和最需要把握的东西,不要被情绪蒙蔽了眼睛。我也不喜欢日本人,我也有民族情结,但我不会无故抱着枪冲上街,杀光所有无辜的平民。因为这些留着贝克汉姆发型的小子不知道九一八事变,不知道南京大屠杀,有的甚至不知道中日之间打过仗,有人都弄不清原子弹到底是谁扔到他们的土地上的。加上政客有意的引导,从根本上无法实现让他们审视历史的可能。与其将精力花费在这种‘不打粮食’的争执上,不如拼命地工作,用实力和成绩为自己找回失去的尊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飞华听我没头没脑地讲了半天,估计一时没能消化,表情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倒是边上的Redback赞赏地给了我一巴掌,用法语说道:“吃烂肉的,其实你蛮有潜质当传教士的,有没有兴趣入教啊?”

    “我把这破玩意儿戴在身上已经是开恩了,不要得寸进尺!”我摇晃着胸前士兵牌上吊挂的十字架。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在经过无数精神上的创伤后,我才了解到为什么宗教能在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上屹立不动。因为它不只是迷信,而是一种精神寄托,也是一种逃避责任、自我安慰的途径。我没有信仰,所以我对压力和痛苦的感受更加不可回避,也更加变本加厉。即使我现在想要皈依什么宗教,内心深处也对其抱着极不信任的态度,因此无法从根本上起到精神缓冲的作用,反而会增添更多的苦恼,我管这个叫作痛苦的信仰!

    看着袁飞华眼中慢慢燃起的亮光,我知道我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争千秋,不争一时!”袁飞华似有所感地说道,“二战后,日本经济从零开始到高速增长,有三个方面的背景:一是教育水准。日本的教育水平超过了苏联和美国。二是国际关系。二战后东西方冷战,美苏对峙,日本进入美国的自由贸易体制,美国占领日本七年,这对日本经济发展有利。三是社会体制。日本的三族(家族、宗族和国族)主义有利于日本经济发展。日本三族间的联系在战前就非常紧密,是日本的经济基础之一。

    “不错,看起来你崇日也不是白崇的,至少你从本质上了解了一个成功者的经历。日本是一个成功的国家,能从废墟中爬起的民族必有其可取之处。‘师夷之长以制夷’,中国的这一治国精髓,被日本熟练应用了百年,现在是我们重新拾起的时候了。”我轻轻地拍了拍袁飞华的肩,“至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如何师夷之长,正是你们这些知夷之人的重任!我没有说错吧?”

    “嗯,我明白了!”袁飞华思考了良久,脸泛潮红,神色亢奋地说道,“我不应该回国,至少现在不应该。我对日本的了解还不够深刻,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和挖掘,将这个成功国家背后的宝贵财富和经验一一带回国,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责任。”

    “还有,将这种思想传播给其他迷途的羔羊,也是你不能推卸的责任。你认为呢?”我在边上顺手推了他一把。

    “没错!如此说来,我更不能离开日本,回了国就鞭长莫及了。但警察肯定不会相信我和你们没有关系,在机场大家都看到我和你们走了。怎么办?怎么办……”袁飞华越说越激动,清秀的五官都挤到一块儿了,声音也快带上哭腔,看来是真的急了。

    我和其他人又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既然我能给他建议,就一定有办法帮他,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看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既然这个家伙给你出了主意,那他就应该对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不是吗?”Redback笑呵呵地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开心地说道。

    “对啊。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帮我。我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袁飞华说话的神情凝重起来,重拾人生目标带来的巨大责任感和一夜所见所闻的锤炼,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不厉害,我只是个武夫,但我明白一个你这个学经济的更应该明白的道理,那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只要有钱,就好办事。”我拿出一张支票,填了50万美元给他。自从得了毒枭的家财,我也不清楚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只知道我第一张本票的1.2亿美元,没有任何困难便转了出来。至于那个账户上还有多少钱,我也不关心,因为我用不着,钱多了就没有意义了。

    附上一张林家在日本的律师的名片,我对他说道:“给这个人打电话,他是有名的大律师,有足够的关系网,这笔钱足够你的律师费了。等一会儿让巴克带你到海边,给你留点儿伤。然后你就报警,说我们劫持你,让你为我们当鹰认人。把所有的责任推给我就可以了!一切按事实说,只是最后说你在路上被带着绕了一圈就被扔下车,不要提你来过这里的事。谎话编圆点儿,反正只有你一个人说,不会有事的。”

    “他们如果问我为什么没有被杀呢?”袁飞华有点儿心虚地问道。

    “就说我看在你也是中国人的分儿上放过了你,笨蛋!”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他并不比我小多少,可是我总觉得他像个孩子一样,也许是我老了?妈的!我才22岁而已。

    “那我走了。”袁飞华看上去仍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袁飞华,”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记住,你有权保持沉默,一切让你的律师说话!”

    “嗯。”袁飞华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私下找你的麻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勾了勾手指做手枪状,“告诉Dave,他会帮你的!”

    Dave含笑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他很豪爽地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嗯!”袁飞华这一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扭头跟着小巴克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瘦弱的身子消失在门外,我不禁有点儿担心,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真是奇怪!

    “没想到,你还挺能说的!”鲨鱼和Dave凑到跟前打趣道。

    “当然了!这在外国叫心理辅导,在中国叫作政治思想工作。”我笑了笑,讲出一个他们都不理解的名词,然后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糗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OA-93 TCP(Tactical Carbine)战术卡宾枪OA-93 TCP(Tactical Carbine)战术卡宾枪,是AR15/M16系列的改装枪,枪托折叠时长470mm,枪托展开时长724mm,可使用M16标准的30发弹匣,也可以使用100发弹鼓。

    巴克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一直跟踪观察袁飞华,直到律师把他从警局中保释出来。我们其他人则坐在店内看着窗外穿梭的警车,喝着酒讲点儿黄色笑话,开开心心地等待夜色到来。

    坐在妓院里喝酒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在这种奇怪的妓院喝酒还是第一次。用屏风隔起来的小间内,陪酒的都是40岁左右的女人,一群小孩子趴在她们的腿上和胸口前,不停地对她们倾诉自己对妈妈的欲望,说到激动时还会就地要求性交易。

    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一个打量Redback这样的妙龄女郎,这是Redback的魅力第一次失去作用——如果同性恋不算的话。听着身边乱伦的淫言秽语,那些虔诚的天主教徒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他们确实长了见识!

    “你开这种下流的店面,竟然还敢戴着十字架?”Redback用手指挑起Dave胸前的银制十字架讽刺道。

    “开这种店怎么了?我做这个是因为有人需要。看这些孩子和这些男人,他们有逆伦的欲望,精神压力极大,如果没有宣泄的途径,他们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的,真的逆伦!这是来这里的客人亲口承认的。我提供这种服务,保护了人伦的健全和规范,我为上帝守住了最后的防线。”Dave用手指点着店内的一对对“情人”说道,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

    Dave的话把Redback堵得没话说了。她看看身边出双入对的男女,叹了口气,低下头喝起了闷酒。

    “怎样?怎么不说话了?”Dave得理不饶人,追问道。

    “得了吧!”我看Redback确实没有话说了,只得出来打圆场,“当老鸨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值得这么自豪吗?”

    “我当老鸨怎么了?我有营业执照,照章纳税,我的小……呃……女店员都做过身体检查,我挣的可是干净钱!”Dave在这一行干得时间久了,竟然还觉得自己对社会挺有贡献的。

    “我就不信你的营业执照上写的是‘妓院’两个字!”看见他一脸正气的样子,我真是受不了他。

    “当然不是!我们是餐饮服务业,服务!你明白吗?这叫服务业!”Dave一瘸一拐地走回吧台,又拎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我们几个人太能喝了,还没怎么样就已经干掉了五瓶。按Dave的说法,这已经比他这里一个月卖出去的烈酒还多。他不知道,其实我们几个已经很克制了,酒精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所以队长严禁我们酗酒,现在这只是小酌而已!

    门口的铃声一响,快慢机领着一个日本男子推门走了进来。那个男人长得虽然不高但很结实,肤色黑黝黝的,看样子天天在海上跑,海风吹粗的脸上长满了“水锈”,平整的寸头加上一口白牙,看上去很开朗的样子。

    “这是黑川。黑川,这是Judy,Sky,Beer,Sam……”快慢机脸上化了装,向这个男子介绍我们几个的假名字,“兄弟们!这位黑川是‘撑船’的!”

    “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一群人分别和这个蛇头见礼。我们没想到,快慢机联系的竟然是个日本人。按说还有巴基斯坦、俄罗斯的蛇头,我们在这里惹事了,找一个日本人总觉得有点儿……靠不住!

    “先生们,夜里一点半开船,请准时到码头……Tom先生已经知道登船地点了,我们将在那里恭候!”黑川倒是个干脆人,说完鞠了一躬便走了,只是临走时看了一眼快慢机,眼神很是奇怪。

    “干吗找日本人?”黑川一出去,大家就都奇怪地看着快慢机,不禁问道。

    “巴基斯坦人太贪心了,他们和海上自卫队也没有关系,容易出事!俄罗斯人的船前两天被查了,这几天那帮家伙特小心,不认识的人都推了,所以只好找日本人了!”快慢机看样子跑了很长时间,抓起桌上的杯子便一饮而尽,他平常是不喝酒的。

    “你怎么说的?”大家开始串台词。

    “我们是俄国和中国卖冰毒的,货进来了,但船坏了,所以要借船出去!”快慢机编的故事根本无从查起。日本冰毒业世界第一,而且是半合法状态,全亚洲的冰毒技术都是从这里出师的,来日本买卖冰毒的团伙如过江之鲫,简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他们要多少?”Redback平常是为教会办事的,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是很陌生的。

    快慢机没有说话,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人一万?”Redback尖叫了起来,“妈的!这群王八蛋也太能赚了吧。从日本跑到中国就要一万美元?老娘我出生入死一个月,还没他们一个来回赚得多!”

    “谁说我们要到中国去?”快慢机喝了一口酒,皱皱眉示意Dave换了杯白开水,说道,“我们只到公海,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妈的!那不是更亏?”Redback心里极端地不平衡了,他们神之刺客的油水实在太少了,一群人像苦行僧似的,连装备都是我们狼群赞助的。教会一直隐瞒他们的存在,连拨款都不敢大笔地给,做雇佣兵又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活计,怪不得现在神之刺客把没办法完成的活儿都转给我们,害得牧师带着几个人都快跑断腿了。

    “这已经是半价了。人家有关系,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吗?”Dave对其中的玄机了解不少,“但凡在日本能混出一片天地的帮派,和政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日本的前首相都敢出来替日本的黑帮老大主持婚礼,你以为只要有条船,塞给某高官点儿钞票就能把人带进日本?开玩笑!日本人的谨慎在全世界是出了名的,想要得到一个高官的信任,没有数年的来往根本不可能,你贸然给他行贿,他当场就会把你拿下。许多黑帮都宁可看准一个很有才能的低级官员,出钱把他捧上位,也不去巴结在位的掌权者,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巴基斯坦毒贩折戟关西的原因……”

    Redback作为一个从教会出来的小修女,根本没有在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打过滚,听Dave讲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头大了。

    “还是当兵爽,不用考虑这些,看谁不顺眼,乒!”Redback用手指做枪状对着Dave点了一下,“程序简单还实用!”

    “扑哧!”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这个小女生还是那么悍。一群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有一天我要是不听话,Redback就会像这样在我脑袋上开一枪似的。

    笑罢,大家都沉默了,Redback的话让我们都反思自己。其实大家都一样,已经适应了雇佣兵的生活——干脆、直接、野蛮,越来越无法处理周围复杂的人际关系,倒是像贫民区那种充满危险的地方更让人如鱼得水。

    “好了,不要再聊了!是时候准备出发了。”快慢机看了一下表,对我们说道。

    “现在?”大家都极为意外,不约而同地看了一下手表,才晚上十点多。

    “不是说夜里一点半的船吗?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点儿?”又不是第一次偷渡了,从没这么早就动身,去早了有时候反而会引起巡警的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你们以为在东京湾出海?”快慢机拿出钞票和Dave结账,一边低头付钱,一边说。

    “不然还跑哪儿去?”我们都奇怪了,附近都是码头,如果真的和政府关系不错,没有必要害怕什么吧。

    “别忘了,日本人是出了名地假正经,就算知会过海上自卫队,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一船东西拉出海。”快慢机付过钱,催促我们快行动。几个人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出了酒店。看快慢机的意思,不准备开车,要步行,我更晕了!

    “帮我照看好那个小子!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联系。”我临走前对Dave又嘱托了一遍袁飞华的事,这才紧跑两步追上快慢机。

    “我们步行去哪儿?”我奇怪地问道。昨天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和他们商量今天的行动,所以也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跟着走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拿着!”Redback不耐烦地塞给我一个手电筒说道。其他人也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不是打仗,我也不急,怎么走都行,又踩不着地雷。我没再问,只是跟在他们几个后面向一个体育中心走去。等到了体育中心后面的一块草坪边上,快慢机手拿着GPS电子地图,校正好坐标,指着一个角落里的井盖说道:“打开它!”

    巴克走过去,用手轻松地将几十斤重的井盖抓起来扔到一边,显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向下看去隐约可以看到平行的铁轨,原来是地铁的一个通风口!把地铁通风口建在这个地方,真是奇怪。

    “跟我来!”快慢机熟练地跳了下去,样子轻松得像下他家的地窖一样。虽然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我没有张口,因为我知道,只要下去,答案就会揭晓。

    等我从梯子上下到站台,才发现原来这是地铁的一个岔道口,我们正对着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两条铁轨像钉在地上的梯子一样直插入无尽的黑暗中。

    快慢机没有说话,仍看着手表,不一会儿就听到铁轨的振动声。看样子是地铁要来了,大家不禁都向后退了一步以确保安全。刚站稳,一列地铁便风驰电掣地从我们面前穿过,车体带起来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

    我们站在暗处,灯火通明的车厢内的乘客显然没有发现。若是看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铁隧道中站着几个衣着笔挺的外国人,他们一定会被吓坏的,然后第二天的报纸上就会迸出什么地铁妖魔之类的怪谈。

    “准时!”快慢机等车子过去后,跳下安全台,跨过铁轨走向对面的隧道。大家都跟着他打着手电筒走进了黑魆魆的铁路线内。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几点微光,快慢机示意大家收起手电筒,慢慢地向亮光处摸去。

    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前面是一个火车站。但偌大的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只亮了些许小灯,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出这个站台已经年代久远了,但仍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看来是有人看守的。

    果然,站台尽头的一间小屋里亮着灯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两个穿制服的男子正在向外张望,但所看的方向不是我们这边。

    快慢机示意我们蹲下,看着表等待着什么。过了不到半分钟,从站台的楼梯上下来两个穿同样制服的男子。屋内的两人马上兴高采烈地将他们迎进屋,然后提着饭盒什么的便走了,看样子是换班了。

    “准时!”快慢机微笑道,“日本人就是准时,和他们的地铁一样,不提前一秒,也不迟到一秒。下面这两个人会在屋里做换班记录,我们有三十秒的时间通过这个站台。”

    对面屋里的两个人在整理东西,看样子很快便会进里屋。见此情形,我不由得说道:“准时是优点,但也是缺点。”

    快慢机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没说完的话讲了出来:“不错,那就是有迹可循。”

    果然,两个人整理好东西便进了里屋做记录。我们几个马上悄无声息地通过了这个车站,这对我们这群搞敌后渗透的专家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等走过那个站台后,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东京一家图书馆的地下八层!”快慢机重新校正坐标后,按照地图的指示指着一个岔口说,“走这边!”

    “图书馆?”我惊讶道,“图书馆下面怎么有车站?还是老式的……”

    话说到一半我就住口了,因为我们走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边上。除了穿肠而过的众多铁路线,整个广场空无一人。广场周围无数条地下道路通向四面八方,大大小小的办公窑洞像嵌在石壁上的大楼一样鳞次栉比。

    看着眼前的一切,军人的直觉马上告诉我,这是一个军用的地下城。看眼前的规模,这个地下城可以自由地走坦克、战车、大炮,可以容纳战时整套的指挥机构。这个地下城看起来是早年修建的,如果估计不差,应该是二战时的遗留物。但脚下的铁道线是最现代的高速线,这说明日本政府并没有放弃这里,仍不断地在修建和扩充这个地下城的规模。显然,日本政府仍然一直在为大战做准备!

    “这是日本政府在二战时的地下工事,以便在东京地面战爆发时当作第二军事指挥中心使用。战败后,日本政府曾一度准备废弃这里,但冷战局面的形成促使日本又重新启用了这里作为防空洞,他们担心某个邻国会对东京发动核弹攻击。”快慢机不用加重“邻国”这个词,我也知道是说谁。当时不就两个社会主义国家有核弹嘛!

    我很明白,除了充当公用设施外,地铁在大城市中扮演的最重要的角色是国防工程。无论是在伦敦还是在莫斯科,庞大的地铁系统就是一个复杂的地下国防工程,许多地铁系统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比如说伦敦地铁就有直通英国议会大厦和首相府的绝密通道,这些绝密通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政权保护过程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避免了遭德军轰炸机轰炸的恶果;莫斯科地铁系统就更加复杂,在战争期间,苏军许多参谋作战指挥中心就在地铁的秘密坑道里办公。莫斯科许多地铁同样不知道通向何方,据说都是为苏联国家领导人准备在大规模战争爆发时的生存做准备的,一些地铁据说直通克里姆林宫的地下。岛国日本缺少战略纵深,因此打洞钻地便是日本政府的重大战略政策。不知道东京的地铁隐藏着多少军事秘密。

    “你们怎么会知道?”地道这种国防工程都是高级机密,虽然美国占领过日本,可是日本人不会笨到把这种事也向美国交代得清清楚楚吧。

    “美国占领日本后就对日本的地下工事进行过大规模侦测,所以对日本的地下工事,美国都很清楚。当时日本根本不敢和美国叫板,不然连老鼠窝都被挖喽!”快慢机指着手里的电子地图说道,“这些资料都在美国中央情报局里放着,不算什么绝世机密。”

    快慢机说着,走到一辆停在铁轨上的检修车前,示意大家上去,然后便发动车子顺着铁轨开向前方。车子像个机车头一样飞速前进并发出巨大的响声。我很担心会惊动地下城内的守军什么的。

    “不过,近些年来日本军方又重新不断地加大对这个地下城的建设,已经在东京的首相府和一些区之间新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堡垒。这个地下堡垒规模之大、坑道之复杂,非常人所能想象。日本自卫队战后也修建了一个地下秘密总指挥部,该指挥部所在和地下堡垒以及这个地下城连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军事防御工事。美国曾多次想弄清现在这个地下城到底有多大,都被日本政府拒绝了。美国使了点儿手段,结果在这上面损失了不少人,仍没有完全摸清这里面到底有多复杂。”快慢机说着说着,突然指着眼前闪过的一个岔口说道,“那里是通向海军自卫队的工事,仍在施工。”

    “那你还敢带我们下来?”我奇怪了,快慢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且从刚才的情况看,他对这里面的换班时间都这么有把握,应该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这个地段是无人使用区,不用担心被发现。这些年来又不是只有美国盯着日本,俄、法、英、韩各国都没闲着。人多好办事嘛!大家你偷我的、我偷你的,也就又搞出一套地图来,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但也差不太多了。小猫在给CIA做事的时候,顺手就拿了点儿保命的东西,这就是她搞出来的一部分资料。”快慢机这时才把情况给我讲清楚,我不由得佩服起制订这个计划的人来。不是为了这个计划有多保险,而是因为又不是多大的事,搞得如此复杂,真是有脑子没地儿使了。不用说,又是天才那个闲人的主意。

    我想,日本政府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这么胆大,竟敢跑到他们的地下基地搭便车。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遇到什么人,车子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等我们从地下钻出地面的时候,迎面吹来的海风令人精神一振。抬眼望去,黑色的大海在眼前翻涌,我们的出口是在一条大引水渠中,背后是一座海水淡化厂。四下观察一阵后,我确定我们早已经离开了东京,因为眼前的海岸是自然的海岸线,不像东京各处的海岸是用巨大的混凝土块堆成的人工防浪堤。而且四野都是野生植物,郁郁葱葱的丛林将不大的海岸遮得严严实实,确实是一个偷渡的好地方。

    看一下表,我们还是来早了,离登船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并没有早早地赶过去,而是在远处的海滩上坐下等着时间到来。利用身上带的微型夜视仪,我可以看到远处的船只正在装货,看样子他们的主营业务不是偷渡人,而是走私和贩毒。

    吹着海风,我们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对面船上眼尖的水手发现,几个穿黑衣的家伙吆喝着端枪走了过来。我们也不理会他们,只在心里暗自嘲笑,这群笨蛋警觉性这么低还敢出来走私!

    带头的正是那个黑川。他看到我们几个后,脸色立刻变得既惊讶又难堪,看样子他们也是布了很多哨卡的,我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防卫是多么脆弱。

    “咳咳!”黑川借咳嗽掩饰一下脸上的惊讶,躬身向我们行礼后,很有礼貌地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回来的时候沿途都是警察,拖延了些时间,所以才到。没想到你们比我还快,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坐地铁过来的。”快慢机一本正经地答道,引得背后的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黑川和一群手下脸色难看得笑不出来。

    “既然来了,就请上船吧!”黑川让出路请我们上船。等我们走过去后,他回头向身边的手下示意,让他们沿着我们来时的脚印去查查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跟着黑川上了船。船舱内堆放着各式各样先进的日本电器,还有不少麻袋,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不一会儿,几辆车由远及近,几个大汉押着一群女人走上船。那群女人都蒙着眼,衣衫凌乱,没想到他们还贩卖人口。

    看到这几个女人下车,我赶紧搂住了身边的Redback。这家伙最见不得贩卖女人了。我曾和她为了追查一个雏妓贩卖集团,跑遍了南美和东南亚,她亲手干掉了百十号蛇头。我相信看到眼前这一幕,她一定会找麻烦的。

    “没想到,日本最大的黑帮也贩卖人口。”怀里的Redback已经有爆发的倾向了,我赶紧向黑川发问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们这不是贩卖人口。这些女人是欠我们钱的妓女,没钱还债就用肉偿了。我们在关岛的妓院没有人手了,正好把她们调过去。”黑川是个聪明人,看到Redback脸色不对,就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无端生事。

    听到这些女人本来就是妓女,Redback便没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了。她极看不起出卖肉体的女人,甚至连主张性自由的女人也会被她歧视,教会的教育多少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当然。如果阁下有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满足!”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船下响起,一个穿白西装的年轻人走了上来。黑川十分恭敬地向他行90°的鞠躬礼,看来他的身份不低。

    “我知道你们有出口性奴的生意,而且是中东富商后宫最大的货源地之一,你没必要在我们面前炫耀。”Redback对这方面的了解,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她曾告诉我,日本是全球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妇女抱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漂洋过海来到这片弹丸之地,然而等待她们的是黑社会挖下的色情陷阱。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的黑社会组织便涉足贩卖外国妇女的活动。在他们的操纵下,迄今约有50万到100万名外国妇女被卖到日本充当性奴隶,然后再被转销出口,这些可怜的性奴隶的悲惨遭遇曾一度引起教皇的关注。

    “那是我失礼了!”白衣青年上船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Redback,那样子像是在评定一件艺术品。从他眼中闪动的光芒来看,他看上了Redback。

    “我叫西泽健次!”男子伸出手介绍自己。但Redback根本没有理他,其他人也没有搭理他,弄得这个家伙很没有面子,只好哂笑两声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不过他眼珠一转,又满脸堆笑地说道:“对不起各位,按道上的规矩,上船是要检查的,以免你们是警察的卧底。请让我们搜一下身!”

    看那家伙满脸不怀好意的邪笑,就知道这小子脑袋里想什么了。不过,这确实是道上的规矩,他的话没有毛病可挑。边上的黑川和几个手下走了上来,在我们几个身上搜查起来。他们抽出我们的枪后,脸色就不很对了,因为我们身上的火力强大到轻易能把他们全船干掉。

    那小子满以为Redback不会让男人搜她的身,这样他就可以出面阻止手下,卖个人情讨回些颜面。没想到Redback根本没出声,毫不介意地让一个小个子搜身,倒是那小个子畏畏缩缩的,看上去挺难受。

    等他们把鲨鱼手里的包裹打开后,那群人全都傻了眼。拆包的那个小子正对上达·芬奇死不瞑目的双眼,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谁也没想到我们会半夜抱个人头偷渡,这下全船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们是警察了,反而担心我们是别的帮派的杀手。黑川和西泽两个人商量后,将我们安排到一个船舱中,隔壁便是被押上来的妓女。门口站了数名持枪的打手,既是看守那群女人,也是监视我们几个。

    等到船出海后,隔壁的船舱就热闹起来了,男人的淫笑和女人的呻吟、尖叫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有照相机快门按动的声音。这应该是为了牢牢控制这些性奴隶而对她们进行拍照,然后把照片传给分散在各地的本组织成员,以防她们逃跑,这些伎俩我们早都司空见惯了。

    除了Redback脸上稍有愠色外,其他人都如老僧入定般无动于衷,鲨鱼更是抱着人头对着窗外的大海神游六合去了。

    船行了一个小时左右,那边的动静逐渐消失了。今夜的海面挺平静的,没有什么风浪,一轮满月把无灯的甲板照得通亮,满足了兽欲的水手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才的刺激感受。

    正在大家以为这次偷渡会一帆风顺的时候,突然,前方海面不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大家心里一惊:坏了!遇到自卫队了。所有人都迅速地冲到窗口向外望去,几百米外的海面上不时闪起火光,看样子有船只在交火,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告诉我们,这场冲突还不小。

    不一会儿,黑川和西泽走进了船舱。

    “怎么回事?”作为联系人,快慢机率先发问。

    “自卫队和一只不明船只发生了冲突,我们要绕道而行!”黑川手里拿着无线电,里面不时传来叫骂声。看样子,走私船和自卫队已经亲密到穿一条裤子了。

    “没关系,只要不惹麻烦就行了。”快慢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铱星电话跟鹰眼通信,让他改变降落点。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无线电中突然传来一阵呼救声。自卫队要黑川的船过去帮忙。

    “放心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西泽看到我们脸色不太好看,马上拍胸脯保证道。

    “你最好说话算话!”鲨鱼抚摩着怀里的包裹轻声说道,那阴森的表情在月光下看上去有点儿非人类的感觉,看得两个日本人有点儿傻眼。

    “放心!没问题的。”黑川再一次保证后,和西泽躬身一礼又出去了。大家相对一望,马上开始做战斗的准备。快慢机也重新要求鹰眼改变接头地点,来这里接我们。

    等我们做好准备,黑川的船已经接近了自卫队的巡逻艇。怪不得自卫队会发出求救信号,从船舱中就可以看到艇侧被炸开的豁口,船体开始倾斜,海水不停地倒灌进去,船舱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有几名船员身上负伤,但看上去没有人死亡。

    黑川他们提着水泵上去帮船员一起从舱里向外抽水,保证船不会沉下去。看样子,我们这艘船一时半刻是没有办法离开了。不得已,我们也来到了甲板上,但我们几个并没有上去帮忙,只是远远地看热闹。走私的给水警帮忙,这不是平常能看到的。虽然我在俄罗斯和哥伦比亚看到过比这更夸张的事情,但那是动荡国家,日本这么守规矩照章办事的国家也有这种事,显得格外滑稽。

    如果别人都慌得不可开交,有一群人在边上袖手旁观,那就格外显眼,不一会儿就有军官注意到我们了。

    “浑蛋!你们竟然不去帮忙?瞎眼了吗?”那名上尉军官走过来,蛮横地骂道。我们几个瞥他一眼,没有理他。巴克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他的肩章,冷笑了一声。那个男人很聪明,立刻明白我们几个也是军人,因为普通人不一定分得清军衔。我们看到他的军衔后还敢嘲笑他,说明我们几个的军衔比他高。

    “请出示你们的证件!”巴克他们都是外国人,这让那名军官产生了什么错觉,竟然行了个军礼,直接向我们要证件。

    巴克很聪明,没有说话,只是拉起袖子亮出了海豹侦缉队的文身,这样马上就唬住了那名军官。因为不管美国军人在日本犯多大的事,都不归日本管,他问了也是白问。而且,海豹侦缉队和特工一样都是干见不得光的事,间谍只是收集情报,海豹侦缉队则主管破坏和暗杀。如果这家伙再问下去,我们就会把他灭口,日本政府也只会把案件归档,盖上个“机密”的印章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Redback看着无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对方坐的是渔船,似乎是中国的船,船员说的也是中国话。”那名船长马上行礼回答道。日本人这种说一句话鞠一躬的谈吐方式,令人很不舒服。

    “那就一定不是中国人干的!”鲨鱼抱着包裹说道,“这船体明显是重武器炸的,至少也是反坦克火筒炮炸的。有这种东西的人会傻到坐自己国家的船出来活动吗?”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飞机螺旋桨的声音,一艘水上飞机缓缓地从黑幕中显现出来。鹰眼把飞机停到了走私船的边上,也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闹剧。而我们不用招呼,径自爬进了机舱。

    临走前,巴克还回头阴森森地对那名军官以及黑川、西泽说:“自己忘记这一切,如果做不到,我会回来帮你们!”

    等他坐进机舱,我才好奇地问道:“你在哪儿学的台词?”

    “三流的军事小说里!”巴克看着外面聚在一起商讨对策的黑川等人,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还挺管用的嘛!”

    “估计他们也是小说看多了!”快慢机挪挪屁股给巴克让位,抱怨道,“哪儿找的破飞机,才上来五个人就坐不下了!”

    “忍忍吧,突发事件!”鹰眼加速后拉起飞机说道,“美国的水上飞机不好搞,这破东西还是我花500美元从一个农民手里租来的。我还得还回去。”

    “哈哈,没想到狼群落魄到这种地步了,竟然向农民借飞机开!这要是传出去,肯定笑掉所有雇佣军的大牙!”巴克从屁股底下抓出一顶牛仔帽,欣然戴上,吹着口哨笑道。

    “你挺乐观的!”鹰眼无精打采地说道,“等你坐这破玩意儿飞到美国的时候,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