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回 仁价几何

水瓶座·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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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一天之中最为黑暗与寂静的时刻,但在郭嘉的帐中却仍亮着灯火。

    郭嘉并没有睡去,而是在帐中借着灯火品读书卷。忽然间帐门撩起,有人来到了郭嘉的跟前向郭嘉致礼。郭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沉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回禀主上,皆已办妥。”

    “没有惊扰到谁吧?”

    “未曾。”

    郭嘉点点头,扭头望了一下计时水漏道:“再过得片刻就到了值夜换岗的时候,这动静肯定小不了。喧闹之声一起,你们这一行人马上就趁乱离开,带着我的书信以为凭信先回颍川去避一避,总之千万不可泄露口风,其余的事也不用我说太多。去吧!”

    “诺!”

    郭嘉又执起了书卷,静静的等待着那吵闹之声的响起。也正如同郭嘉所想的那样,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曹营之中的某处示警之声大作。郭嘉轻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书卷随手扔去了一边,再把身上的衣装胡乱的捣腾了一下,弄得有些凌乱之后,这才缓步的出了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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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的槛囚处,陆仁望着倒在槛囚这里的几具尸体,不由自主的全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再看他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紧攥起的双拳亦响起了轻轻咔咔的骨节之声。片刻过去,陆仁突然声嘶力竭的向天吼道:“怎么会这样!?”

    陆仁的身后,曹操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许久过去才顾天长叹道:“孤因大胜而喜,一时大意之下竟不意如此!来人,传孤将令,众将士各归其位严防如旧,军中再有饮酒误事者皆斩!速调轻骑斥候,出营寻捕袁尚!”

    郭嘉这时蹲在某具尸体的旁边仔细的看了看,直回身来时向曹操道:“主公,不必再调人马去追了。这数具尸体已冷。看来袁尚逃走已有多时。而且这些守卫一齐死去,显然有人暗中接应袁尚,如此则必然有马给袁尚去骑。彼既是黑夜轻骑而逃,则必追寻不上矣。”

    曹操道:“只是义浩……”

    陆仁这会儿失神的跪坐到了地上。茫茫然的抬头望了一眼曹操,轻轻摇头道:“邺城,他一定会连夜逃往邺城……曹公,借我一千轻骑,我一定要去追他!”

    曹操脸色一沉:“义浩!孤知你报仇心切。只是此间战事未绝,营北尚有数万袁氏败逃之兵依寨死守,你冒然过去必有大失!袁尚逃走一事,孤本已有负于你,现在更不能让你再有何差池!”

    陆仁奋而起身刚想说话,郭嘉已经急忙一把按住了陆仁,厉声劝诫道:“义浩你冷静一点!小雨,快过来按住你家先生,别让他去做傻事!”

    赵雨闻言也赶紧过来帮郭嘉按住了陆仁,而此刻的陆仁于激愤之下却没有完全的失去冷静。自己亦在拼命的压抑住自己。许久过去,陆仁粗重的喘息声终于渐渐的平复了下来,这时陆仁才轻轻的对郭嘉与赵雨道:“你们放开!我、我现在不会去做傻事的。放开……”

    郭嘉和赵雨听陆仁的语气渐显平缓,知道陆仁强压住了火气,强行的让自身冷静了下来,想想应该不会乱来,这才小心的放开了陆仁。而陆仁在被放开之后又跪坐到了地上,一拳又一拳的猛捶起了地面,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激愤。

    望见陆仁这样,许多人都想上前劝一劝陆仁的。可是却又不好上前。直到陆仁的拳皮都已划破,赵雨实在是看不下去,强行抓住了陆仁的手腕,撕下条衣角为陆仁包扎起来时。曹操才上前温言劝慰道:“义浩你也不必如此!袁尚虽逃遁,但必会连夜归还邺城整军与孤再战,我们还有机会擒杀于他……”

    说着曹操伸手拍了拍陆仁的肩膀,再次重复道:“我们还有机会!”

    陆仁望住曹操,人虽然尚在激愤之中,可是隐隐约约的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一时之间还没有想透。略一迟疑,陆仁只是向曹操轻轻的点了点头。只是虽然如此,陆仁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就有如被千斤巨石给堵住了一般的难受,难受到他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便忍不住举拳往自己的胸口乱捶。周围的人见状大惊,都伸手过去按住陆仁。而陆仁的手被人这一按住,更觉得自己的胸口愈发的难受。就在这难受之中,陆仁的喉中突然一热……

    “噗……”

    一口殷红滚烫的鲜血,正喷在了站在陆仁跟前的郭嘉的身上。边上的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急忙去看陆仁时,陆仁整个人都已经站立不住,绵绵的瘫倒了下去。再是几下轻咳之后,人便失去了知觉。边上有人稍懂点医术的,暗道了声“急火攻心”。

    陆仁这一晕过去,赵雨等人当然是手忙脚乱的把陆仁抬回帐去再找医者。可是郭嘉却没有跟着去,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出神。因为这一乱,到也没什么人留意到郭嘉仍站在这里没动。良久过去,郭嘉看了看被陆仁喷在衣物之上的鲜血,忽然重而又重的叹了口气。

    曹操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在郭嘉的肩头拍了拍道:“奉孝,去陪孤小饮几杯如何?”

    郭嘉扭头看看曹操,默默的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的曹操帐中,曹操与郭嘉对座小饮,但二人一直都没有说话,都只是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而已。就这样许久过去,曹操才轻叹道:“奉孝,孤觉得有些对不住义浩。”

    郭嘉闷着头又灌了好几杯,这才摇摇头道:“真正对不起他的人是我,又与主公何干……话又说回来,我所认知的主公,应该是英武卓绝之人,不应该有这样的妇人之态。”

    曹操仰天自嘲道:“孤岂不知不应有此妇人之态?只是如何对待义浩,孤心中实有些不忍。”

    郭嘉道:“主公心有此意,日后善待于他,厚加爵赏、多以禄赐也就是了,但妇人之仁却千万不可以有。为主公大计着想,这袁尚还不能让他死得太早。”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想多说点话来解一解心中的烦闷,郭嘉又灌了几杯,随手举袖一擦嘴就开口道:“就像之前我对主公所说的,暗中设计让袁尚走脱,并不是为了能留住义浩这小子。义浩这小子是很有才干,可是与主公的王图霸业相比,他又能算个什么?

    “今番主公于官渡大胜,袁绍十数万的兵马被主公打得溃不成军,就连袁绍自己也是带箭而逃,但在我看来主公也不过就是守住了自己的地盘而已。若想进取河北,尚且为时太早。而袁绍在河北经营多年,根基厚且牢,要是其自身未能有何变故,主公想进图河北仍非易事。

    “天幸袁绍的长子袁谭与这三子袁尚素不合睦,之前在明里暗中就已有不少的争位之斗,袁绍在此事之上亦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居然会来了个‘三子一甥,各得一州’,而且是把长子袁谭放到了青州,却把这三子袁尚留在了冀州。但凡是明眼之人,都看得出袁绍有意的想将大位传于袁尚……哼,这分明就是自取其乱之举。

    “若是袁尚在此身亡,袁谭必然会独承父业。这袁谭虽性刚好杀,但却不是如其父那般好谋而无断之人,且袁氏河北根基尚在,其麾下能人异士若各尽其力尽心辅佐袁谭,那很可能主公这官渡一役打胜了都是白打的,最多也就是能与袁氏隔河相望,刀兵不断。但如果把袁尚放回去,让袁绍的这俩儿子在私底下争斗不断,却会给主公凭添许多的挑拔之机。待袁氏内乱之时,便是主公进图河北之机。”

    这些话,曹操之前已经听郭嘉说过,但这会儿听到耳中,曹操的眼中仍然精光不断。实话实说,这场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曹操虽然大胜,但自身的气力也已经用得几近于油尽灯枯,可以说想进一步的扩大战果都有心无力。

    而相比之下,袁绍的家底厚,恢复起来不见得就比曹操慢,曹操想打袁绍地盘的主意,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如果袁绍的后院争斗不断,曹操就有了大把大把可以利用的机会。放袁尚回去,就等于是把一根搅屎棍还给了袁绍……可惜陆仁没听到这番对话,不然陆仁多半会说郭嘉和曹操这是在走回原有的进程和老路。但从曹操与郭嘉的角度来看,这却是当前形势之下非常有用的一着棋,袁尚也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堵袁绍自己棋路的棋子而已。

    彼此间又灌了几杯,曹操忽然轻叹道:“义浩的身体如何?”

    郭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去看望他,也有点……不敢再去面对于他。”

    曹操又是一声轻叹:“说到底,虽然是为了孤日后大计,但孤还是有些对不起他。今日里他于急火攻心之下呕血晕阙,恐怕身心皆受重创,那么过两天孤先安排人把他送回许都,让他好好的休养一下身体再说吧。若是事有可为,孤可不想失去义浩这样的一个农桑奇才。再者,把他早点送离此地,也可免去被他看出什么的隐患。孤可记得他虽然不擅长军事谋略,但往往其见识会有过人之处。仍把他留在这里,难保不会被他查觉到什么。”

    郭嘉点点头:“回头我就去看看他,同时也得好好的劝劝他。不然以他的脾气,多半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回转许都。”(。)